要受皮肉之苦,还不如再拖他们一阵子。
思及此,他突然用力踩上身后士兵的脚背,趁着对方吃痛松手之际,猛地撞向马车轱辘上凸起的木榫。
粗粝的棱角立即刮破他的脑门,留下寸长的伤口,皮肉绽裂、血流汩汩。
段云奕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,转眼一看刘永惊愕的神情,连忙翻个白眼、晕了过去。
“……刘哥,这怎么处理?”
“带回营地,用烙铁烫醒。”
听到这句话的段云奕登时浑身冒汗,真的晕了过去。
后方营地,大夫正在炉火旁熬煮中药时,被刘永悄悄地带走了。
苏鸣渊掐指一算,发现已经到了换药的时间,于是,他披上棉袍出去寻找大夫,怎料看到了骑射营的士兵。
“你们不在崇城维持秩序,回营地有何事?”
“苏小将军,我们……我们是跟着刘副将回来的,具体什么任务也不大清楚。”
苏鸣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,瞥见他们腰间的箭筒。
箭筒是空的,手上却拿着弓,说明刚经过战斗,尚未来得及补充箭矢。
不合常理,崇城之战已经胜利,就算有紧急任务也应当补充箭矢之后再出发。
意识到自己的士兵正在撒谎,苏鸣渊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。
“既然有任务就好好完成,这次兄弟们都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,不辛苦……”
这两名士兵尬笑着目送苏鸣渊离开,谁知他绕了方向,转头就尾随他们来到另一处营帐。
有中药味,谁受伤了竟是让骑射营护送回来?
他隐藏在不远处,看到刘永等人接连离开,随即走了进去。
晌午时分,崇城周围的山岭寂静无声,唯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树林间响起。
“殿下,要不要歇息会?”
“……不用。”萧鸾玉喘了喘气,看向太阳的方位,“冬季日落早,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容身之所。”
话是这么说,但是他们今天只吃了白米粥就随军出战,再加上萧鸾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,不知能否在天黑前翻过这座山岭。
万梦年看了眼她垂在身侧的左手,一直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她先前跳下马车时摔伤了手臂,她不肯停下脚步,也不愿浪费时间检查。
“殿下。”他忽然拉住她的右手,蹲在她身前,“请上来,我还有力气。”
萧鸾玉抿了抿唇,俯身趴在他的背上。
大半年来,他跟着许庆、姚伍勤奋习武,早已不见曾经瘦弱拘谨的模样。
如今她再次深陷性命之忧,他依然没有怯逃,依然是她最信任的人。
可惜天不遂人愿,他们刚越过这座山岭,后方又传来熟悉的马蹄声。
崇城气候温和,冬季树木常青,因此,周边山林时常有樵夫往来伐薪,留下很多山野小径,正好方便骑兵通行。
“我们不能顺着山路走,必须走野路。”万梦年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来,主动走到前方开路。
所谓的野路就是没有行人痕迹的地方,不仅有野蛮生长的草木藤刺,还有很多被落叶枯枝掩盖的天然陷阱。
他出身乡野山村,虽然明白其中危险,但是为了避开骑兵的追捕,只能出此下策。
然而,命运并未眷顾他们。
当他用木棍试探性地戳了戳前方的枯叶堆,却不知碰到了哪一处要害,导致他脚下的石块滑落,半条腿都陷入碎石堆中。
萧鸾玉慌忙蹲下来用手挖走这些碎石,右手很快沾满了他的鲜血,“怎会这样……”
“殿下……”
“别说话,先别说话……”她胡乱擦去额角的汗水,用尽全力将他从坑中拉出来,可是她也累得脸色苍白,近乎脱力。
她看到他腿上遍布的血痕,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油然而生。
冬日阳光洒落于山林,从树叶间垂下几缕橙黄色的暖意,此间万物自有生机,本该是极为美妙的风景,却让她的身心如坠冰窖。
“您快些走,我来吸引骑兵……”他意识到她的情绪低落,用木棍强撑着身体站起来,眼见她伸来搀扶的手,竟是冲她低声呵斥道,“不用管我!”
两人之间有瞬间的寂静,连呼吸都轻缓若无。
他看到她鬓角散乱的碎发,习惯性抬手为她整理,发现自己的手心扎满了藤刺,而他早已疼到麻木。
“……为了活下去,你可以放弃一切,包括我。”
少年沙哑的声音被林风吹散,如同鸿毛坠入枯枝败叶、毫无声响,却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。
他蓦地笑了起来,在氤氲的泪光中目送她转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