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父”地来了,枕这位少年父王的腿。晏待时便说不出什么,下次再听见他错,只告诉他男儿不要瓮声瓮气。
这回出发向穹塞,厉绩却一声父王也不叫了,似乎明白自己并非他的儿子,正要被他送走。
父子同车,小的那个还不及人半截腰,大的那个也不常与人亲近,撑着车厢:“穹塞的君长是你外祖父,你今后住在穹塞,还可以与和你母亲一起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厉绩眼周红了。车轮不停,将他送到厉玷面前。
晏待时交待几句,吃顿晚饭就走:对外道路太多,他要检查,还有的忙。
“走了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厉绩引颈看晏待时,直到他不见,才扒饭。
晚上,厉玷带厉绩见符香,亲热地说孩子已有四岁,却被符香关在门外。妾妇安慰厉绩,没事的,你母亲容易困,明天就不这样了。
厉绩点头,灭灯后出门,找他的父王。
苦荼生霜,半夜最冷。小孩走不了,蔽身在某屋,天亮了,才被晏待时抱出来——他一身寒,查了一晚上道路——厉玷带着人众,随晏待时找,看到厉绩,便大叫外孙。
人们议论:“符香少主还有芥蒂,穹塞长先心软了。”
晏待时看一眼厉绩:“这里有你的血亲,他们真心待你,则,你选吧——你也是男儿了。”厉绩抓他前襟,选了留在穹塞。
小孩有点害怕,更多不想让晏待时为难:对于他,世上没有比父王更珍贵的人。
“以后父王再来接我,好吗。”厉绩低声。
可晏待时已经放下他,向东登上平台:后梁的旌旗在远方,终于临义阳,晏待时转身下台,跑过厉绩,命令山民避险,而穹塞准备御敌。
晏待时不为自己而活,十分辛苦。晏祁在欣慰之余,也心疼儿子,适当地干涉一些。比如抚养厉绩的事,他就曾与晏待时长谈。
“生母都不要,你领过来干什么?这孩子还是个后梁人……”凉台里,晏祁在劝,本意是想晏待时不要劳苦,等穹塞那边情况好了,将孩子送回去。
“是后梁人,不是义阳人?”但晏待时会错意,冷冷地问,“父亲,你也像外人,觉得符香和婴儿脏?”
晏祁火起,给他一脚。
晏待时伏在地上,直勾勾地看他,不驯的两眼,让晏祁叹气:“我好歹是看符香长大的伯父,如何能这样想?我是怕你遭受非议。”
晏待时已经非议缠身:起初人们说这孩子是晏待时的私生子,后来某部落长看不下去,将符香之事讲出,又陷晏待时于新的境地,大家乱猜晏待时帮厉符香的理由:“王子不是不喜欢穹塞长的姑娘?人家受害,他又帮忙养小孩了……”
晏祁让晏待时给王臣们下书,做个解释,晏待时不睬,看父亲气得脸红,才勉强拟一道。
他写“穹塞长外孙”,写“符香为因母”,涂涂改改,最终全削掉,换成“我的儿子。”
义阳少男是他的儿子,义阳少女是他的女儿,年纪相近的阿查、符香并许多青年,无一不被他看作子女,晏待时很早就明白,自己不会对任一人产生情欲,只会从高处爱他们,像代山上那座石像。
晏祁批评他,这小子,当自己没有私心?是完人?世上哪有完人呢?
晏待时自负,不回答父亲,实是在心中发誓,为了义阳,此处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做完人:公平,正义,摒弃自私的肚肠,为他人奉献血肉。
后梁的军队来了,他自请缨,却敌百里以外,追击四十天,活用地形与奇正(战法),退万余人,将领军的赵将追至隘口,迫使其弃车逃走。而他一身血污,循着四年前穹塞长开辟的山路,走向自己的国家。
好晴夜。晏待时边走边卸肩甲,命人去望楼换哨。
何时起,他的身边空无一人,面前倒有一个,是厉玷,穿着行装,抱着匣子,很疲倦。
晏待时以为他来接人,示意他早休息:“还不能放松,明早穹塞长与我同去,要监护部落内属以西的地……”
“殿下凯旋,”厉玷匆匆打断他,将匣子打开,给他看义阳王晏祁的首级,“但是,对不起。”
义阳内乱,使时局反转,为后梁和西北诸部带去利害,长久地影响着两地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