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他下周就要退休,继续坚守临床的日子也不多,没想到临到最后关头发生如此不愉快的事。
费恩重新磨了杯咖啡,将心情调整好,准备下午的问诊。办公室却闯入一位女性,没说几句竟然情绪失控大哭起来。
她是德国芭蕾舞团的演员,曾经脊椎严重扭曲,一年前做了手术满意离开,而今突然回来哭哭闹闹,费恩被绕得云里雾里。
但是当费恩翻阅对方带来的ct报告和病例,他大吃一惊。
那是关于金属碎屑压迫脊椎神经的病史总结。
里面详细叙述了患者追求极端柔软的舞蹈动作,导致体内的椎间盘假体崩裂,出现金属碎屑,继而引起右侧躯体神经功能麻痹。
费恩惊呆了。
对方大哭,甚至扬言说要通过法律手段起诉医院。场面一时混乱起来,好不容易把对方劝到调解室休息,费恩忙乱地打开抽屉,翻找体外标本测试的报告。
不应该。绝对不应该。
测试严格模拟人的运动,将椎间盘假体分成前屈、后伸、左旋、右旋、左侧屈、右侧屈6个维度;又细致地加上右侧屈 前伸、右侧屈 后伸、左侧屈 前伸、左侧屈 后伸,共计10个维度;最后按照假体的前缘、后缘、外边缘、内边缘4个节点,检验10个维度在各个节点上的压力矩是否超出极限。
费恩对测试结果深信不疑,然而当他翻阅第一轮体外测试报告,他注意到有段话是这么写的:“假体在左侧后屈、右侧后屈时的压力力矩,是左旋时的26倍,是右旋的13倍。”
再翻阅第二份报告,同样的话却是:“假体在左侧后屈、右侧后屈时的压力力矩,是左旋时的26倍,是右旋的13倍。”
26和26,13和13,两组数据相差十倍,并且后一组超过了合理范围,属于测试失败。
换句话讲,假体处在极端的右侧后屈或左侧后屈等位置,会承受不住压力发生崩裂,产生金属碎屑,继而引发全身反应。
费恩难以置信,赶紧复核两轮测试报告的电子版本。这回更奇怪,第一轮和第二轮电子版报告,都是26和13。
费恩恍然想起什么。
那是很久以前的事。打印第一轮测试报告时,墨盒快要没墨,他带着老花眼镜简单检查一遍,看到26和13的墨迹太淡,下意识提笔补了个小数点,变成26和13。
难怪后来萧与时翻阅报告时说,有几个数据超出了预期。
因为26和13虽然在合理范围,但看起来说不出的奇怪。如果是26和13,双双超过了合理范围,则不奇怪。
费恩骤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事实。因为他的失误,本该宣告失败的测试,阴差阳错变成了成功!
萧与时的直觉是正确的,沈如磐的病例不是孤例,而是普遍案例。如果患者联合起来诉讼医院,必将演变成集体诉讼!
费恩头晕目眩,遽然软在椅子里。
他活了七十年,从未像现在惊慌失措。
怎么办?他出了纰漏把自己赔进去不打紧,但是他的儿子,科尔的名誉必然毁之一旦!没有人记得科尔在理论物理或者临床医学方面做出的成就,只会记得科尔设计了一款糟糕可怕的东西,然后被草率地放到人体。
那么睿智的科尔,怎么能够被他一个小小的纰漏牵连?
费恩的心口猛地抽痛。
那时沈如磐即将被萧与时删去手术资格,他在蒙尘的废纸堆里翻出科尔的手稿,顿时觉得沈如磐有救,也十分欣慰科尔撒手人寰也依然有智慧成果留存于世。
所以他夜半登门拜访萧与时,苦口婆心地劝,终于劝来一个给科尔扬名的机会。
可他还是弄砸了。
他该怎么办?能怎么办?费恩额头冷汗密布,完全慌了神。
思来想去许久,他立刻销毁第一份原始纸版报告。做完这些仍觉得不妥,他又把第一份、第二份报告底稿中关于26、13的陈述全部删除。
做完这一切,年迈的费恩脸色煞白,手按着心脏艰难呼吸,整个人犹如大厦将倾。
—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,不管对不对得起萧与时,科尔,他唯一的儿子,必须清白!
争执
沈如磐的输液快要结束之际, 萧与时回来了。
她不安地问:“医生怎么说?我是不是骨赘复发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什么原因?”
俩俩对望,在这短暂无言的片刻里,萧与时的内心涌上许多选择。然而那些迂回的、犹豫的念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,他不做保留转述了医生的话。
沈如磐错愕:“假体崩裂?怎么可能!假体能够承受八倍体重的冲击,更何况我也没有追求四周跳,不应该——”话说到一半, 她蓦地打住。
她是没有追求四周跳, 但她一直在挑战阿克塞尔三周跳。后者的难度堪比前者,她也跌跌摔摔训练了很长一段时间, 难道是这样导致假体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