洒金的阳光落入室内,隔着一层薄纱,和煦而明亮。
闻遥睡得并不好,像是梦魇缠身,被沉沉压着几乎喘不过来气,她猛然惊醒,睁大眼,眼前依旧一片朦胧。
“遥遥?”熟悉的男声从耳边凑近,低沉而温和的语调像极了某个应该不在此刻的人,闻遥恍惚间被惊吓,下意识避开他伸过来的手。
他不再靠近,闻遥的视线终于聚焦,看清坐在床边,神情失落的姜明度。
他的左手缠着雪白的绷带,被光反射出刺目的颜色。身上的衣着整洁,似乎还有淡淡的沐浴乳的柑橘味道。
闻遥扭过头,什么也没说。
“对不起。”
一片寂静中,姜明度开口道歉,“是我违背了约定。”
闻遥心中酸涩,泪意涌到眼眶,却被她硬生生憋下去,“别说了。”
他的道歉,只不过是再一次揭露她的虚伪。
是她默许这一切的发生,也是她放纵自己享乐,甚至为他的告白而悸动。
床垫轻陷,姜明度上了床,抓着她的手,让她不得不面对他。他的眸中似有水光浮现,眼圈都有些绯红,声音卑微又可怜:“宝贝,你就算打我骂我都可以,但是,不要不理我——”
他将自己伪装成一只被抛弃在大雨中,呜咽哭诉的小狗,哀伤地仰视着自己唯一的希冀,祈求上天能给他一个奇迹。
“……姜延的事,是你计划好的。”闻遥的手被他按着贴在他的脸上,语气似有几分飘忽。
“对,是我。”姜明度承认得很干脆,“哪怕只有一小段时间,我也想要和你一起过完这个生日。”
“你想要的礼物,是我?”闻遥抽不回自己的手,语气苦涩。
“不,我只是想把我自己送给你。”姜明度飞快地纠正了她的说法,看着她认真地说道,“这是现在的我,最拿得出手的礼物。”
她没说错,他现在拥有的一切,都来自姜延,只有他的人格,才是独立的。
闻遥的手,忽然轻轻抚摸姜明度的脸。姜明度微愣,然后大喜过望,她……原谅他了吗?
“你那么聪明,或许应该猜到了。”闻遥说话的语气依旧飘忽不定,如同无根的云。
姜明度心中一痛,最差的结果,最让他不想去设想的结果,终于出现在他的心头。
“从现在开始,交易作废。”闻遥的声音冷淡,恍若竖起一层坚冰,坚定地将两人分开,“既然成年了,那么,从今往后,我不会再管你。”
“你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,但是,不要再靠近我。”
她毫不犹豫地抽回自己的手,看似没有任何留恋。心中的裂缝逐渐扩大,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处被自己亲手割下的空洞又多么痛苦,但是依旧硬起心,不愿再回头。
错误可一可二不可三,她早就知道,放纵自己并不会有好结果,现在,也应该划下句号了。
姜明度慌了神,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,却被她避开,他的声音有抖得像是忽然置身于冰天雪地,艰难地挤出哀求的字:“宝贝,你、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……”
“我不是你的宝贝。”闻遥的脸像是带上了一个凝固的面具,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,“我是你的继母。就算我不是你的继母,也只是一个过路人。姜明度,结束了。”
“现在,出去。不要逼我说更难听的话。”
闻遥抬手指着房门,目光冷漠如霜。
姜明度的眼睛,依旧执拗地盯着她,眼眶越来越红,泪珠忽而滚落,轻轻地砸在被子上,未发出任何声音,却留下深色的痕迹。
“出去。”闻遥的心痛得几乎麻木,唇张开又合拢,最后只说出这么两个字。
他不肯动,跪在床上的膝盖像是长了根,紧紧地盯着她,像是自己在哭都感觉不到。
“再过一会儿,孙姐会来敲门。”闻遥的声音平直得仿佛是没有感情的机器,“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,然后,逼我离开姜家。”
姜明度一震,忽然明白,她在逼他做选择,是继续放肆直接让她彻底远离,还是选择现在妥协离开。
两个他都不愿去选。
他只想和她在一起,就算是见不得光的关系都可以。但是,她就是这么残忍,连最后一点靠近她的可能都不留给他。
但是,他总是舍不得的。他不会让她背负着丑闻消失在世人眼中,他说过,一切的罪孽由他背负。
“……好。”嘶哑的声音终于说出这个字,姜明度看着她,一步步往后退。他的动作那么缓慢,那么不舍,仿佛只要她的目光稍微动摇,他就能够再次上前,毫无怨言地靠近她。
然而,再怎么慢,他们之间的距离,依旧在扩大。他们在六个小时前还亲密无间,现在却不得不回到原点。
眼前关闭的门彻底将他的视线遮蔽,姜明度闭了闭眼,再次睁开时,却已是布满血丝的疯狂和阴鸷。
他将额头抵在紧闭的门扉上,像是在贴着她的肌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