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好半晌,赵清道了声谢,稍稍侧身,挪了下,就避开了宋子安那只手。
宋子安看着手心空空,撇了撇嘴。
他长这么大也没伺候过几个人,赵清还怪不乐意,像是吃了天大的亏似的。
他也不多说什么,转过身来上了台阶去。
等到他再重新坐下来,下意识就去拿案上放着一直没有动的惊堂木,等指尖触碰到黑漆四方的木块儿,触感陌生,他才又默默地收回手来,到底没有拍响:“那王爷现在总可以说说看了吧?”
赵清眉头皱起来:“本王还是没有明白,宋大人究竟想让本王跟你说什么呢?说封平为什么诬告?说本王从来就没有和福建勾结?说本王和闫达明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吗?”
“可是据本官所知,王爷在京城的十几年间,也就是国公府还在的时候——早些年间闫达明还是会回京述职的,他逢年过节回京城来,会在京城和旧友小聚,通常他会在京中带上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,远的不说,至少过去十年时间,他每每回京,到肃国公府赴宴,或是宴请王爷外祖父,不下百次。”
话到此处,宋子安终于拿起惊堂木,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,也发出声声的闷响来:“王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赵清登时就变了脸色:“你从哪里知道的?”
“那就要仰赖严大人了。”宋子安冷哼出声,轻嗤道,“所以王爷在刑部堂上还要扯谎,这举动很是值得人深思啊。”
赵清一时之间是有些语塞的。
自福建案爆发之后,闫达明就成了所有人的禁忌,他确实以为不管事严崇之还是宋子安,都不太应该会查到过去十年的事情。
十年啊,十年的时间太漫长了,有太多的事情发生,又有太多的事情被淹没。
谁又能想到,刑部真有这样高明的手段,把过去十年间的事情都搜集起来,就差把他那点老底给揭开。
他和闫达明之间,又哪里来的清清白白呢?
先前疑心赵澄或是赵澈居心叵测,但现在仔细想来,很多事,是他自己做的,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疑心
是夜,皎洁月光倾泻而下,又摇曳出满地星光。
宋子安来的悄无声息,自后角门入了府中去。
赵盈下午时候就收到他送来的消息,知他大概此时会来,早早吩咐挥春与书夏备好茶水点心,打发了当差的小宫娥自歇着去,又叫挥春与书夏二人守着,悄悄引着宋子安入了花厅,而后退至花厅外把守。
宋子安初初回京,这几日真可谓是忙的头脚倒悬,连在家里带着的时候都少,一天十二个时辰里,竟有七八个时辰都是泡在刑部中,还惹得他母亲说过好几句嘴。
眼下见赵盈倒一派清闲,当下撇了嘴:“到底我们是些活该操劳的命,在外奔波,为你忙走,你倒好,躲在自己宅中赏花品茶,好不自在。”
赵盈听这话也不闹,一面问着小舅舅安好,一面却并无起身打算。
宋子安眼角抽了两抽,索性撩了长袍下摆往斜对面的玫瑰椅坐过去:“我是昨儿进了一趟宫,到未央宫太后灵位前磕了个头,皇上说太后临走前还惦记着我,给了我一道恩旨,叫我得空往景陵去一趟。”
赵盈闻言无动于衷:“确实是惦记着你的,你内迁回京任刑部尚书这件事,沈殿臣和姜承德联起手来反对,国公府无一人为你出头说话,因着长辈们的态度,云嘉表哥便是有心,也不能开口。
我见僵持不下,便想了法子让雪真表姐进宫去给太后侍疾,在太后跟前念叨了两句。
小舅舅去扬州府太多年了,太后也怪想你的。
就是回京这一路上只怕耽搁了脚程,到底没见上太后最后一面。
父皇是孝顺,所以许你得空往景陵去一趟,放眼朝中,就是赵氏宗亲,也没有这份恩典的。”
她语气冷淡,如这三月初的夜,还带着些许清凉寒意。
初春时节的晚风仍是能冻伤人的,赵盈眼下就是那般冷漠,没有感情,最能伤人。
她一口一个太后,连皇祖母都不愿称上一句,这令宋子安眉头紧锁起来。
赵盈自然看在眼中,只是摇头:“我不是不亲近太后,实在是太后生前已经不愿再同我亲近。
小舅舅远在扬州府,不晓得京城里的这些事。
自从赵清几次出事,到我从扬州府返京,横竖这期间发生的所有,太后全都算在了我的头上。
倒像是我按着赵清去强要了绿芸,又像是我早早设下圈套叫孔家行大逆之事。
我一没有做这样的事,二没有落井下石,如果一定要说,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做了几件顺水推舟的事情,何必记恨上我?
小舅舅敬重太后,我从前同你是一样的。”
她掀了眼皮望去,真是最清冷且面无表情的一张脸。
宋子安喉咙发紧,觉得她和去年在扬州府见到的时候更不相同。
底气足了,威严赫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