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沸腾,很想上前去争功,但又心系主人,不敢离开,一听她说这样的话,哽了哽,道:“陛下……困了?”
这种场面,你还能困的?
薛玉霄晃了晃手指。
韦青燕解下随身携带的酒囊送到她手中,老实道:“卑职身上只带着这种浊酒。酸苦难饮。”
薛玉霄随意道:“挺好,免得宫中的酒水让我越喝越困。你也知道我一贯睡不够觉,昨夜让众人在城外唱了一夜的《乐府》诗歌,城中汉民倒是思归了,我也没能睡好啊。”
《乐府》乃是在民间各地采风汇集而成,朔州曾属强汉,自然也有当地的歌谣可以传唱。
韦青燕道:“朔州边防当中有降服的汉人为兵卒,她们其实也不想与陛下交战,士气如此悬殊,不知拓跋婴为何要出来守城……这样只是徒增损耗,不会有胜算的。”
薛玉霄灌了一口发酸的劣酒,仰头咽下去,重新抬眸,道:“你说这种话,其实就是我要亲自督战的原因。大齐虽能胜,军士却太过骄矜。为了不吃大意轻敌带来的惨败,我必须清醒,而且是完全地、丝毫不能懈怠地清醒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韦青燕如受当头棒喝,顿时对自己方才想要争夺军功的念头内疚不已。
结果不出预料。
太始二年正月十六,帝大破胡虏,取回朔州,直逼燕京。而燕都之内,也重新传唱起了汉民歌谣,人心震动,多有拜月祈祷,抛洒热泪者。
入主朔州的当夜,众人清点伤亡数量,整理缴获,安抚民众,连同城中遗留的胡民也一并善待。就在忙碌之中,薛玉霄派人温了一壶绿蚁酒在炉子上煨着,她坐在封北宫阁楼上的栏杆边,圣凰剑放在席侧。
众将放下入城琐事,喜气洋洋,应旨而来,段妍先见到她坐在高处,而封北宫护栏年久失修,已有朽木之态,面色急变,连忙道:“我的陛下,您小心一点儿啊!保重圣体。”
她这么说了,其他人也争先恐后上前关切。薛玉霄听累了,抬手止住,道:“坐。”
栏杆上尘灰未扫,也没有多余的席位。众位立了功的将领面面相觑,都生出一点身上的甲胄颇有光华的自傲之气,迟疑片刻,这才慢慢坐下。
还是关海潮坐得快,一屁股凑到薛玉霄身旁,挨了个最近的地方:“主人不与众臣庆功,真是太没意思了!”
薛玉霄望着月光,淡淡地道:“九州未同,何功可庆?”
关海潮愣了愣,回首看向众人,见大家都收敛大喜之色,慢慢沉淀安定了下来,也学着捏了把大腿,假装沉稳:“圣人说得是。大天女说得是!”
薛玉霄看着她笑了笑,低声一叹,道:“还于旧都的大业就在面前,诸位还应勤勉不辍,戒骄戒躁,以完此功,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功而失了分寸。我不跟各位将军庆功,并不是因为对捷战视若无睹,而是我的精神已经达到了极限,只能在寂静之地方可沉思,那样的喧哗热闹,反而会让我松懈心弦,继而忘却了对自己的警示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萧平雨上前道,“听闻陛下多日不曾休息,这样的事要是让凤阁的老大人们知道了,岂不又要悬心忧虑。”
薛玉霄盯着绿蚁酒上细密如网的浮沫,垂眸道:“我既是为战事彻夜难眠,也是为了……为了。”
她话语轻轻地止住。
在不言之中,她跟众位将军分完了一炉酒,对每个人当面嘱托谨慎小心、切勿焦躁。有陛下殷切监督相托,众人的争斗抢功之心被冲淡许多,明明只是喝了一杯酒,却仿佛一直沉坠到胃里,城中再多的庆功酒宴都难以下肚,俱不如陛下亲赐。